3分钟艺术 | 李怒:触电是一种快速的复杂的身体反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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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3分钟艺术时刻的第六十二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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艺术家李怒
艺术家不是一个恒定的职业,只有保持创作的生命力才称得上是艺术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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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前的大部分采访,多从艺术作品入手,至少能有一条清晰的线索,才不至于觉得艺术只是“艺术”,悬在上空。
但采访李怒却不同,他几乎不会刻意去讲述自己的作品。即便是采访者提到,他都会跳脱作品这个“壳”,往深处的自我状态去延展。延伸到尽头,会发现很简单、很朴素。
李怒,无疆之绳,2019年
三十岁之前,李怒为了生存,履行着“大家”该有的秩序,做着“大家”该有的工作。一番磨砺,没有什么不好,甚至过得不错,只是不够尽兴。三十岁之后,他决定调头回去再做艺术,找了个留学的理由,断绝了过往辛苦建立的所有社会关系,去了英国,在皇家艺术学院雕塑系。但雕塑并不是他唯一的表达语言,或者,在他看来,一切思维活动、行为举止和社会变迁都是他理解的构成雕塑的样子。
于是,他可以背着车牌在北京六环内的公路上奔跑三天,在奔跑的喘息中吐纳奔波和不确定的现状;可以为躲闪一扇风能发电机的影子而无止尽的跳跃,用身体的涌动来对抗永动机;可以在孤独图书馆纵情放一把浓烟让它消失,玩的就是心跳。可以在疫情初起切断所有的信息源,独自在北京工作室床上待一周,用躺平凝视和平;可以跑到中蒙边境零下40、50度的环境里,抽河水浇筑起一道40米长的冰墙“铁幕”,却完全不去记录它开春后融化的样子;可以把他自己的背当作模具,让人敲打出一张铅板的背的雕塑;也可以用黄包车搭建起共同的回忆,和你我一起寻找新华路……
李怒,一生要走多远的路,2021年
李怒,为和平卧床,2020年
李怒的创作轨迹似乎没有寻找的余地,他创作就像狂人的日记,是一种敏感的当下的即兴,像是触电,触电是一种快速的复杂的身体反应。有趣的是,在完成创作的那一刻,他便截断了对作品的兴趣,去迎接下一次的“触电”。所以,他的艺术总有种越做越年轻的感觉。
年轻是什么呢?大概就是生命不断在奔流。那艺术又是什么呢?大概就像吃饭喝茶一般,出于本能,归于日常,是随手拈来的轻盈和自信。
李怒,铁幕,2019年
介入是共鸣,
共鸣的前提是共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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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几年,你在阿那亚做了《消失计划:孤独图书馆》,为什么想要做这样的消失计划?
这个计划是要在不同的地方用不同的方式玩消失,这个“消失”其实是指向一种被动消失、人为消失的概念。首次计划是在孤独图书馆实施。图书馆原本是一个文化载体和知识输出的窗口,在今天日趋沦为一种掩映的装饰;“孤独”原本是指涉内在的精神性,在今天可以被拿来作秀和标榜某种独特性。
图书馆的消失分外部消失和内部消失两部分,分别指向两个不同方向的作用力:外部消失指向外力作用下的暴力吞噬和瞒天过海,而内部消失指向内力作用下的自我审查和自我麻痹。
消失的对面就是存在,呈现现实是我们去认知现实的一种手段,它既诗意又暴力。我借用消失去讨论存在的合理性。
李怒,消失计划:孤独图书馆,2018年
2021年又在阿拉亚做了《太阳在落日中升起》,这是一个“空”空间,它背后的创作初衷是什么?
它是一个概念性的空间,有床(吊床)、有毛毯、有窗户(没有玻璃)、有书房和露台(二层的平板),还有灯盏,就是没有一个实实在在的墙。
入住的人会享受到“面朝大海”的奢侈,早上会被太阳照醒,幸运地看到日出和日落;也可能会被暴雨敲醒,变成一只落水的凤凰。我把它看作为一个独立剧场,演员和观众是同一人。
李怒,太阳在落日中升起,2021年
这两者似乎都在还原一个“虚”空间,你怎么看待空间与你创作的关系?
作品不是一个摆放在某个空间中的物件,它有它自身的空间性,是区别于物理空间的,它同时也是一个双向介入的载体和手段,就像WiFi信号一样,尽管它是虚的,不可见的,但它也有空间性,是穿越墙的。
2021年,你也和孤独图书馆的设计者董功合作了《钢草》,与他人合作创作最大的乐趣是什么?
看事物的角度、思考的逻辑、处理问题的方式都不太一样。合作是双向行为,要顺利的合作,需要双方趋同。
董功是一位著名的建筑师,职业本能也许会更多的从建筑的语言体系去入手,而我也本能的是从艺术诉求上出发,然后再说怎么去落实到一个具体的呈现方式。在出发点上双方是有所分别的,在对待区别的讨论中会形成某个交叉,大家一起去找到那个契合点,在这个基础上,我们再去把各自的优势给放大和补充上去。
董功×李怒,钢草,2021年
这些作品都很强调与空间的互动,与个体(观众)的沟通,其实你的其他作品也有这样感觉,“互动”、“沟通”在你的创作扮演着怎么的角色?
我理解为“介入”。就是介入到社会,进入到生活,介入到人。我不太认同“互动”和“沟通”这样的词汇,招猫逗狗那叫互动,它是以挑逗为前提的;而沟通又是以误解或矛盾为假设前提的。
古人讲“推己及人”,就是把自己看成一滴水,放进一片海,这个是“介入”。波涛汹涌也好,水平如镜也罢,都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。“介入”是需要以平等和爱作为前提。当然一滴水有一滴水的价值,再大的海也都是由无数的水滴构成的,每一滴水都可能会产生蝴蝶效应的干预的可能性。所以我个人认为是“介入”,介入是共鸣,共鸣的前提是共情。
李怒,我一张口就咬住了钢管,2021年
形式,不那么重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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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你的一些作品在社区展出,比如10月份的《寻找新华路》。不同于你以往作品表达的强烈,这次作品彷佛你故意把表达弱化了,从而让观者去寻找记忆。能和我们分享下这个项目的创作初衷吗?
也没有什么初衷,它是一次受邀请的在地性创作,是一个政府行为的邀请。至于表达的弱化,我自己没意识到,大概只是表达上的不同吧。
没有去刻意回避表达、或是强调表达上的不同。你不能说此路不通绕条道走是一种行动的弱化,变通也是一种通。
李怒,寻找新华路,2021年
《寻找新华路》分为在地寻找和在线寻找,这两者有着怎样的联系?
收到邀请后就去了上海长宁区新华路实地考察和感受,在考察的过程中想到了用“寻找”的方式。黄包车是在这个想法上延伸出来的载体,才有了新华路两边停靠的几十辆黄包车。车身上有一个寻找的文字提示,在这条路上走的上海人或者外地人,他看到后会激发出一个心理上的反应,这就构成了在上海的新华路上去“寻找新华路”的第一条线。
而另一条线的寻找,是在线寻找,我通过《新华日报》做了一个全国范围内的寻找,新华路的视野就被延展了,上海的新华路是这个延展杠杆的支点。
李怒,寻找新华路,2021年
这些寻找有没有什么惊喜?
很多。比如通过“寻找”发现上海有两条新华路,有的城市五六条,不仅大陆有,台湾也有好几条。
观众(读者)的反馈都挺真诚,有人认真描述了他对那条新华路的记忆,有人详细描述了他知道的那条新华路的位置。遗忘与记忆往往交织在一起,构成了城市的景观。
李怒,混泥土不是泥土,2021年
在社区做艺术,最有意思的地方是什么?
有意思的都是意想不到的反馈和反应。一开始会觉得这条线是水平线,结果做下来之后发现它是一条垂直线。
这条路本是寻常路,和任何一条路没有本质上的区别。可当它在被“寻找”时,它就被关注了,因为关注,所以有了分别,就超越了它作为一条路的功能性。
李怒,我不知道水有多深,2017年
你怎么看待艺术和商业、社区等不同事物的融合?
挺好的,至少引起了大家的兴趣,也看到了艺术额外延伸出来的价值,这是一个好的事情。
商业也好,其他性质的也罢,只要愿意跟艺术打交道,艺术的价值就会被看到,我觉得对整个艺术来说不是坏事,主要还是看艺术家对待这个事情的态度和目的,形式不那么重要。
李怒,你能说多少次“我爱你”?你又能说多少次“我恨你”?,2021年
那艺术性和商业性之间有矛盾吗?
两者不存在天然的矛盾。就像我做“寻找新华路”,它是一个政府行为的艺术活动,我做的满足了它作为城市宣传的那一面,同时也没丧失掉作为艺术家的那个“我”,我要表达的真诚都在里面,它们可以和谐共生。
没有“老”艺术,
只有“老”艺术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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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你的作品有某种高反差,有时像铁,刚直;有时像海,澎湃;有时像火锅,热烈,接地气;有时也很伤感,孤寂。你觉得你是怎样的个性?是个性的多元化造就了艺术的多元化吗?
谈不上“个性”,我至多是随性一点、简单一点、敏感一点,艺术和生活没有分别,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模式。但是呢,随性不等于随和,有时候是“个性”,有时候就是“膈应”。
你的作品这么多,有想过把它们都成系统的呈现出来吗?
没有。做这么多尝试,就是想要打破一个系统和系统性。
李怒,被风吹皱的昼与夜,2020年
那从什么是开始喜欢上这样的尝试?
一直都是吧,性格决定的。只是做的事情不同,但轴劲儿都是一样的,跟自己较劲。
李怒,生吞,2021年
感受得到这种状态你很珍惜。
能做自己想做的事,这本身不容易。一方面看是珍惜,另一方面看是谨慎。
艺术家是一个“高风险”的职业,每一次创作完,又都回到一个“归零”的状态,下一次面临什么完全不知道,也完全是一个“空无”的状态。所以我说艺术家不是一个恒定的职业,只有保持创作的生命力才称得上是艺术家。
李怒,对你的爱汹涌澎湃,2020年
你怎么看待创作以后的这种“归零”和“空无”?
它是一种清空的状态,同时又有一种盛满的姿势,是孤独的,又是自洽的。
在这个状态下才能够在自我的世界里保持饥饿和自得,才能去思考和捕捉到更多东西。
李怒,对你的爱汹涌澎湃,2020年
最近有什么新的创作?
我们正在聊的就是创作。
采访、撰文:刚刚放寒假的张三
图片由艺术家提供,版权为艺术家所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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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RTISTS 艺术家
李怒
LINU
艺术家,毕业于英国皇家艺术学院雕塑系,获硕士学位。2015年荣获英国皇家雕塑家协会Bursary大奖。英国皇家雕塑家协会成员。现生活和工作于北京。
Artist, graduated with an MA in Sculpture from the Royal College of Art. Li Nu won the 2015 RBS (Royal British Society of Sculptors) Bursary Awards, and also is a member of RBS. He currently lives and works in Beijing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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